老伯伯

老伯伯

　　尹元英老人走了，享年八十九岁。她比我们大十五六岁，我们尊称她尹姨，更多的时候，我们也借着娃娃的口吻，亲热的喊她一声＂老伯伯＂。老伯伯，年龄界于奶奶爷爷和阿姨叔叔之间，娃娃喊起来也很自然。
　　老伯伯的丈夫冯师傅是井下爆破工，上世纪六十年代，为了开发大湘西的铜矿，他们一家老小从郴州一家矿山来到麻阳九曲湾。从1975年起，我们成为邻居，共同居住在铜矿宏图村一栋平房里。我的儿子出生后，就是老伯伯一家人忙前跑后，从职工医院接回家的，当时，我正在长沙学习。从此，我们两家做了整整十年邻居。
　　老伯伯在托儿所上班。我的儿子出生五十六天便送托儿所。上班时间，娃娃喜欢老伯伯，回家之后，娃娃还要往老伯伯家跑。他们家不仅有娃娃喜欢的大哥哥大姐姐，还有老伯伯做的各式坛子菜、自家晒的红薯片、门前葡萄架下的酸甜葡萄，还有当时很希罕的黑白电视机⋯⋯老伯伯家太热闹了，上有娭毑，下有两儿两女加一个侄儿，再加上我家两个小把戏，天都吵翻了。老伯伯两口子十分喜欢娃娃，娃娃也跟他们亲得不得了，常常到了吃饭的时候，娃娃还赖在她家里，千呼万唤不愿回家。
　　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冯娭毑离世。高寿的老人家不行了，左邻右舍都含着泪水挤在老伯伯家门口，目送老人家走完最后一程。我看见老伯伯和衣坐在床上，胸前搂着娭毑。娭毑在老伯伯的拥抱中安祥的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那一刻，天地肃静，时光停滞，接着，天崩地裂，哭声撕心裂肺，只是老娭毑再也醒不过来了。若干年后，我回忆起这一幕，常想，什么叫人间真情，这个婆媳相拥生死离别的瞬间就是最好的注解，一个尊老爱幼的老伯伯形象在我心中高大起来。
　　今年春节，我们循惯例，给老伯伯打电话发红包拜年。往年，老伯伯两口子都会抢着在电话（视频）中和我们聊天。冯师傅走了后，老伯伯一个人和我们对话，她头脑清醒，还很健谈。这次，老伯伯的大儿子建元说，妈妈不能再言语，在挨时日。通过视频我们见到了病中的老伯伯，熟悉的面孔和不愿见到的病相。我们两口子好难过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。
　　清明节前几天，建元的电话来了。我对婆婆子说，只怕是老伯伯不行了。追问之下，建元告诉我们，妈妈初三就走了，为了不打搅过年，没有及时告诉我们，老人安葬在铜矿花果山。听罢，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，我和婆婆子还是难过极了。
　　写这篇短文的时候，我想配一张老伯伯的照片，打开计算机，搜出了几张。有两张是2006年拍的，是我们接冯师傅和老伯伯来长沙小住，参观韶山和板仓的留影，七十多岁的两位老人精神好得很。还有一张是上世纪七十年代，铜矿召开先代会的代表合影。我在上百人的照片中，发现了老伯伯。那时候，她才40出头，个子虽然不高，人生得清清秀秀，十分精神。我想不到，那个年代，老伯伯就是建矿先进工作者。
　　盯着照片，我想得很多。铜矿的老人们一个个走了，国有铜矿也早已不复存在，当年多少人为之奋斗为之付出的地方，如今，留给后人的只有挥之不去的念想，只有依然高耸的井架厂房，只有花果山年年盛开的如雪梨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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